阴影不加糖

多年风干老咸鱼

【地拉】瓶中精灵

#非原作背景

#OOC警告,私设一大箩筐,文笔很差

#是群里的活动,固定的开头结尾



1


  被困在瓶中的精灵拉比发誓如果有谁打开了瓶子将他放出去,他将实现那人的三个愿望。

  瓶子孤零零地躺在一边,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喊与许诺。

  过了很久很久,拉比发誓如果有谁打开瓶子将他放出去,他将用他所拥有的全部作为答谢。

  可是救他的人没有出现。

  愤怒、焦躁与失望在他的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可悲的无能为力,还有蚀骨的孤独让火焰愈燃愈烈,直到有一天拉比惊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供火焰继续燃烧的了。

  他在绝望中第三次起誓,那是个诅咒:如果有谁将他放出去,无论是谁,他都要杀死那人。


  然后瓶子摇晃了,迎面扑来一阵热浪,久违的晃眼阳光灿烂无比,拉比不得不眯起眼睛来适应,这是发生了什么?面前有着黑色短发的青年似乎很疑惑瓶子中为何会蹦出一个大活人来,他惊呼着,一手捏上了拉比的脸颊。

“呜哇——真可爱……你不是人类?怎么会我一打开瓶子你就出现了……?”他还在肆无忌惮地揉捏着拉比的脸,尤其是对他脑袋上顶着的长耳朵震惊极了,摸上去毛茸茸的,覆盖着一层顺滑的短小绒毛,精神地竖着。

  毫不客气地拍掉那人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拉比看了看四周,全是黄色的沙子,起伏不定的沙丘绵延到视线的尽头——这里是沙漠,难怪一直没人发现他……

“我要杀死你。”太久没有开口,拉比不得不回忆了一会应该如何说话,语调和发音也实在是有些古怪,黑发的青年甚至没忍住噗地笑出来,拉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青年急忙收敛起表情。

  但他想自己的意思一定是传达到了,不然面前的人不会转为一脸惊讶,傻乎乎地看着他。

  黑发青年略有些狼狈,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太好,是个无辜的过路人,一无所知地打开了瓶子,拉比大约明白了。那人手上还握着瓶子,拉比很确信自己就是他放出来的,更何况视线之内也不存在第三个人了,他盯着青年的脖子,是健康的麦色,看起来不难扭断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将杀死你,准备好了吗?”

  “对不起,”那人似乎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向着拉比道歉,并往一边让了让,把巨大仙人掌的阴影分出来了一些给拉比,沙漠正午的太阳很毒辣。

  “是因为我刚刚的行为太失礼了吗?”青年询问道。

  有着兔子耳朵的精灵摇了摇头,“并不是。”

  然后拉比向青年讲了自己的故事,他曾许诺给任何救他的人实现任何愿望,甚至允诺给出自己的一切,只是太晚了,现在他不得不将亲口说出的诅咒履行。

  “我必须遵守自己的誓言,诅咒已经成立了。”

  “我大概明白了,这还真是不巧……我只是想看看瓶子里有没有水而已。”青年苦笑一下,舌头无济于事地舔过干燥开裂的嘴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居然在瓶子里待了那么久……”

  “那……准备好了吧?”拉比仰头看了下罩住自己和青年的巨大仙人掌。

  因为高温,空气扭曲成肉眼可见的热浪,哪怕是站在阴影里,他们的脸上也止不住地淌出汗水,青年的背心早被汗水洇成深色,拉比自己也没差多少。

  “当然没有。”青年想将瓶子递还给拉比,拉比抿着嘴撇开头,不愿意去碰那个囚禁了他不知多长时间的瓶子。青年没有勉强,将瓶子塞进自己的包里。

  他似乎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了,从惊讶中恢复了平静,“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拉比。”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的拉比,我的名字是遥大地,你可以就叫我大地。”大地从善如流地和他交换了名字,又继续说,“拉比,死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地捏着自己的下巴,说得很严肃,拉比很疑惑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刚才是说要让我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而你必须遵守你说过的话对吧?”

  拉比点点头。

  “那就请帮我找到车队吧。”大地向拉比请求道。

  “我想离开这片沙漠,你能找到车队吗?我和他们走散了。”

  “什……什么意思?要许愿的话,你可得再早些遇见我才行,期限早过了。”

  “我的意思是,你让我选择死法,但是我可不愿意死在这片沙漠里。”大地的话语有那么点循循善诱的味道,最后他笑出来,亮晶晶的黑眼睛看向拉比,“所以,拉比能办到的吧?用魔法什么的,找到车队。是瞬间移动还是飞行呢?”

  “我可没打算要帮你!”拉比反驳道,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是之前的你是那么仁慈大方,而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心仪的死法而已。”大地说,“更何况这是你已经承诺的。”

  拉比耷拉着耳朵,为难地左思右想,最后不得不承认大地说得对。

  拉比将耳边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环起手臂,颇为不情不愿,“好吧……帮你找到车队就行了,是吧……”

  “对,我们怎么找车队?飞毯?扫把?”

  迎着大地期待的目光,拉比心虚地将目光移开,有些说不出后面的话。

  “其实……我们走着去。”

  “啊?”

  单字的质疑让拉比愤怒地高声喊起来,他指着大地背包内的瓶子,耳尖通红,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愧,“我被关了那么多年,力量早就没多少了,哪里……哪里还能……”

  “更何况,我连咒语怎么念都忘了。”

  大地无话可说,眼神复杂地看着拉比,拉比差点没能绷住假装气愤的脸,还好大地率先放开了他,“没关系,两个人互相帮忙的话,走出去的可能也会大一些。”

  “不过,你的力量能变出来一些水出来吗……?”大地向拉比请求道。

  大地小心翼翼地发问,不想再刺激拉比的自尊心,“我现在有些轻微脱水。”

  “……”拉比的耳朵彻底垂下来。

  大地了然地点了点头,宽慰道,“没事,那我们等太阳过去一些再继续走吧。”

  然而拉比很确信刚刚大地嘴唇蠕动想说的应该是:“弱小的精灵”、“毫无用处”什么什么的,或者是其他诸如此类的话语,他一向很信自己的猜测。

  大地没注意到拉比的忿忿不平,坐下来靠在背包上休息,他看了看拉比,又挪过去一些,让出半个背包给拉比。

  拉比不想被大地看轻,想证明自己还是有些能力的,他装模做样咳嗽了几下,便割开了旁边伫立着,为他们提供阴影的仙人掌,浅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滴落在沙子上,又快速地渗入间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拉比弯腰抽出大地的杯子,拧开一看,里面果然没剩下半滴水,他将杯子伸向仙人掌源源不断流出的汁液,不多时就接满了。

  高温、干燥,他感到自己口中的唾液变得格外黏稠,翠绿色的汁水看上去清新又可爱,拉比没抵御住诱惑,举起杯子想先喝一口。

  “嗯……?”捣鼓着指南针的大地终于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眼疾手快握住拉比的手腕,“……等一下,拉比。这种仙人掌的汁液不能喝,有毒。”

  “哈?你不会是嫌弃它难喝吧?”拉比耸耸鼻子,汁液确实是传来强烈的草腥味,“不过现在可不是挑剔的时候。”

  “当然不是,我可是嗓子都快冒烟了。”大地叹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不去看仙人掌流出的汁液,又继续说,“拉比你最好也别喝。”

  “这个品种的仙人掌有毒,汁液会使人虚弱无力,只想睡觉,现在这个情况……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那也只是你不能喝吧?”沙漠的环境实在是恶劣,拉比也觉得自己急需水来润一润嘴巴,“我又不是人类。”

  大地眨巴着眼睛注视着拉比,乌黑的眼珠清晰地倒映出拉比的影子,拉比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憋着一口气和他对视。沙地上蒸腾着热浪,却没有风,空气都凝固着,额角有汗珠滴落,顺着脸的轮廓滑入鬓角的头发中,痒痒的。

  “可我觉得拉比和我也没什么不同。”

  大地最后说出这句话,松开了握着拉比的手。


2
  “……你这人真奇怪。”拉比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地后面,身后的脚印一路绵延到脚下,然而很快就又被黄沙掩盖,来时的路径很快就无法再辨识了。

  太阳已经西斜了很多,起码再无肉眼可见的滚滚热浪。拉比将头上用于遮挡太阳的围巾稍微松了些许,围巾自然是大地的。

  “这个能挡一下太阳,勉强用用吧,也正好能遮住兔耳朵。”

  “才不是兔子耳朵!”

  然后大地就哈哈笑着敷衍过去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大地拿着指南针,在前面带路,重复连绵的沙丘千篇一律,荒芜人烟,叫人心焦。

  背包里摇晃的水声带来些许的慰藉,那是大地提议要带上的,就算不能喝下肚子,起码也能让耳朵润一点水。

  “喂?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拉比的耐心并不好,根本没走多久就开始疑神疑鬼,抢过大地的指南针摆弄半天又泄了气还给他,“好累……而且好热……”

  “我为什么非得要和你一起走出去才行啊!”

  “没有遇见沙尘暴运气就很不错了,不过现在我们的速度有点慢,很正常。”大地为他解释,“我们现在最好也不要贸然加快速度,负荷会很大。”

  拉比皱着眉头,姑且算是接受了大地的说法,垂下头嘟囔着小声说,“我讨厌这里。”

  “我甚至开始喜欢水了。”他想象着冰凉的糖水,还有清澈的湖泊,但是还是不敢跃入想象中的湖泊。

  “这里是不怎么样,回到城市里就会好很多了,那里会有冰镇可乐。”大地的语气让拉比不由得也期待起来了。

  拉比没喝过可乐,不过听大地的描述,他觉得自己会喜欢它的,在脑海中的想象里可乐代替了单纯的糖水,丰沛的气泡在口腔内破裂,舌头又酥又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到城市?”拉比再次问,那里一定很热闹,不像瓶子里只有自己,不像沙漠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回到车队就简单了,车队肯定已经发现了我落队的事情,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只可惜没信号,也无法定位。”

  不会太远……大地说得信誓旦旦,拉比踢了脚松软的沙子,觉得这路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更何况大地还说他要请客喝可乐。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无从知道究竟已经走了多远,只是想要看见的东西从未出现在视线里,反倒是太阳越来越低了,气温下降明显。

  拉比时不时把注意力从周围转到大地的身上,大地的情况不容乐观,就连他都看得出来。

  水……现在需要水。但是杯子里的仙人掌汁并不能喝。

  余光中一晃而过的绿意让拉比陡然惊醒,他兴奋地拉住大地,指向突然出现的绿洲,与他想象中的画面一样,绿树如茵,椰枣树上累累的果子,而绿叶后的水池若隐若现,清亮闪着光。

  “有水!”他激动地喊道。

  大地倒是没他那么兴奋,只是眯起了眼睛,默默注视了一会那个方向。

  “……那是假的,拉比。”大地的话语让拉比整个人都一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假的?”

  “嗯……咳咳……是海市蜃楼。”

  大地的声音很微弱,仅仅维持在拉比能听见的程度。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个名词,然后摇了摇头。

  “虽然看起来……很近,但是其实在很远的地方呢……”

  说不出的失落,熟悉的无能为力再次缠上拉比,恶心、反胃,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什么都说不上来。他一声不吭走在大地旁边,免得大地什么时候晕倒,他好扶他一把,如果摔下沙丘,腿一定会断的吧,会走不出去的。


  他可是要等到走出沙漠才能杀了大地。


  拉比四处张望,却什么都做不到,食物也好,水也好,深深的无力感要把他再一次压垮了。

  沉默持续在两人的周围,踩在沙子上的细碎声响混杂着偶尔出现的虫鸣,温度越来越低,夕阳如血一般,红得不可思议,连带着大地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虚假、病态的的红润。

  任何车队的痕迹都没看见。

  拉比深深地垂着脑袋,他现在不愿意去想可乐或者是热闹的城市,那些只存在于大地描述中的美好东西真的存在吗,在遥远的,不可触及的远方,就像刚才的幻象?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沙漠与……大地了吗?

  “拉比……”

  “……拉比!”

  勉力提高嗓音的后果就是大地不得不弯腰咳了很久,他的嗓子太干燥了。拉比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慌张地拍着大地的背。

  “不……没什么事。”大地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能麻烦拉比你去捡一些树枝吗?干燥的絮草也需要。”

  拉比一点一点沉下去的心又跃动起来,点火!休息!大地一定能恢复体力,然后……明天明天追上去……

  在一个角锥状沙丘的根部,大地靠着背包坐下,“真的没问题吧?”

  “少废话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不到,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想了想,拉比的语气又软了下去,“你就好好休息吧。”

  拉比的力气不大,没办法一次性搬回多少柴火,更何况折断这些枯枝也很费体力。“不过是多跑几次的事罢了……”,拉比辩解道。运气不错,除了顺利地升起火之外,拉比甚至采到了一些果子,而且有动物啃食过的痕迹,只是就算采下所有的果子也没填满他弯起的手心。

  “……真是的。”总比没有好,全部塞到大地的手里。

  “不许嫌弃!这些总是能吃的。”

  大地的嘴唇蠕动,最后笑了出来,弯起眼睛,“当然不会嫌弃了。”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繁星布满深色的天空,火焰安静燃烧着,橙黄色的光,有限的热度。拉比望着星空,只有天空是他被关入瓶子前的熟悉模样了。

  “你在看什么?”大地问,说着往嘴巴里放入一颗果子,然后脸上皱成好笑的一团,看来果子的味道并不怎么样,拉比无情地嘲笑了他。

  “星星,你看,今晚的银河。”

  “哦,有人说那是被打翻的牛奶也有人说那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铁道。”

  “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只要你想象得到。”

  “哦……”拉比再次抬头,注视了好一会星星,“……真是好呢”他靠着大地坐下来,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手背上冰凉的肌肤,他打了个哆嗦。

  大地颇为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搓了搓,又靠近了一点火堆。

  见鬼,拉比低低地骂了一句。他的体温仍然正常,毕竟他又不是脆弱的人类,但沙漠夜晚的低温太致命了,对大地这样的人类来说。

  拉比拨弄着火堆,让它烧得更旺,然后把大地的围巾重新裹到大地的身上,无视了他的喊叫与抗议。

  “闭嘴!我比你强多了!说着不要死在这里的人可是你……反正出去之后你的命都是我的。”

  压了一天的耳朵重获自由,只是还不太习惯夜晚的冰冷空气,耳朵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大地似乎想说什么,拉比心情不大好地拿起一颗果子塞进他的嘴吧,看着大地因为酸涩的果子再次紧紧闭上眼睛,不由得心情好了很多。

  抱住大地的时候两个人都微微一颤,大地是惊讶而拉比单纯就是冷的,大地的体温比他想得还要再低一些,和石头都快没两样了。

  大地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拉比的脸,翠绿色的漂亮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燃烧的火焰还有他自己,温热的躯体在此刻显得有些灼热,阴影下隐藏的耳根不知道因为什么红透了。

  拉比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要问”这几个大字,大地也就识趣地没再多话,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这等接触未免也太过亲密……大地突然意识到拉比长得比他以为的还要可爱,可爱很多。

  “大地……”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脖子上,大地忍住别扭,没有躲开,转而看向拉比,却只看见半个下巴与修长白皙的脖颈,拉比仰着脑袋,整片星空在他的背后一闪一闪。

  “大地,你说的铁道是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像是一吹就会散去的雾,大地轻轻搭上了拉比的胳膊,看见他睫毛轻颤。

  温热的躯体献上亲密的拥抱,急需的热量不再逃逸,冻僵的身体稍稍活泛了些许,并不仅仅是有着与人类的外表相似的外表……大地现在仍然还是不太相信拉比是所谓的精灵,诅咒这样的词语听起来实在太远了,远不如正在拥抱自己的拉比近。

  指尖的知觉也慢慢恢复了,大地毫不犹豫给拉比塞了一颗果子,“别吐。”

  拉比脸上的表情变化很精彩,想吐又不能吐,忿忿地咽下去之后还呲牙咧嘴了好一段时间,看起来似乎想揍大地一拳,不过最后还是没出手,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大地的肩膀抖动了几下,笑意如何也止不住,他也往自己的嘴巴里扔了颗,含在舌头底下,酸涩微苦的滋味在嘴内弥漫开,用力去感受每一点微弱的甜意,“好了,好了,我和你说铁道,铁道就是……”

  大地讲述的大多数东西都挺无聊的,但是那些都是拉比之前不知道的新鲜东西,勉强可以忍受,拉比时不时问几句,只觉得有些困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怀中的大地没有最开始那样冷得叫人发颤了,大地的声线平稳,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东拉西扯。

  被剥夺睡眠的权利已经很久了,拉比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困意久违地降临,将他拉入安稳的黑暗,橘色的火光透过眼睑,安静地燃烧。

  没有奇奇怪怪的梦境打扰,拉比睡着了。

 

 

 

3.

  拉比是被冻醒的,半梦半醒间他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一块冰冷的大石头,刚刚升起的太阳并不刺眼,反而雾蒙蒙的,拉比盯着它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挂在天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及他正抱着的不是石头。

  “喂,大地!醒醒!”他喊到,然而大地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泛出可悲的青色,拉比不敢去猜测发生了什么。

  拉比颤抖着呼出白雾,他甚至不敢呼吸地稍微重一点,昨夜的火堆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苟延残喘,四散的黑色灼烧残留物散着不详的烟雾。

  清晨的阳光照在无边际的沙子上,金黄灿烂,只是似乎没有温度。周围空旷,沙丘亘古不变地沉默,拉比僵住了,仿佛被冻伤的人是他自己。

  “……快醒过来阿,”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鼻子被堵住了。

  这里只有沙漠还有他和大地。如果大地……那么不就只剩下沙漠和他了?

  他一个人没办法走出去的……怎么走出去呢?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奇怪,太奇怪了,就好像……

  就好像沙漠只不过是个大了一些的瓶子。

  太奇怪了,那他究竟是出来了还是没有呢?

  拉比曾愤怒地发誓绝不祈祷,但是他现在由衷地希望有奇迹的力量,他痛恨自己的无力,如果说他还有力量……起码,起码救下大地……

  他一遍又一遍又一遍,喊着大地的名字,音量逐渐提高到惊飞远处的秃鹫,但是大地没有回应,拉比颓下头颅,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眼角落下,润泽被干涸已久的脸颊。

  拉比从来没有想要杀死过遥大地,正相反,虽然大地看起来傻乎乎的,一身狼狈样,人也很奇怪,但是他觉得大地还不错……

  只是……只是长时间的孤独让他难以忍受,他放弃期盼会有谁来将他放出来了,绝望,沮丧,自暴自弃,他诅咒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一切,只是……彻底绝望之后的诡异轻松尚未能持续一秒。谁知道大地会在他诅咒出口的下一秒就出现了呢。

  “……求你了,别丢下我……”他的语气轻到不可思议,一如呼出的白雾,散了。

  或许依然被关在瓶子里会比现在好更多吧。拉比这样想着,大地昨晚向他描述的所有东西都失去的吸引力,不过尔尔。

  拉比突然想起来瓶子就在大地的包里,古铜色的瓶塞上有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拉比觉得它顺眼多了,他伸出手去够,却被颤巍巍地握住手腕。

  “耳朵……耳朵要聋了,下次叫我起床……其实可以轻一点的。”大地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轻轻把刚才的事情揭过,“好了……都第二天了,今天一定……一定能追上。”

  大地手指拭过拉比的眼角,却因为泪水的缘故,反而把手上的细碎风沙都抹在了上面,留下一道灰痕在拉比的脸上,显眼又狼狈,像只大花猫,大地的嘴角弯了弯,却不准备告诉拉比,“快走吧,趁着温度还没有高起来。”

  失而复得的惊喜砸得拉比还反应不过来,他想假装生气地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简单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扭过头去。

  天不知怎的,有些灰暗,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亮起来,叫人不适,

  仅仅只是醒过来而已,大地的情况如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只能期待车队的出现。水杯中的仙人掌汁液随着行动晃荡,发出单调的水声,像是巨大的钟摆来回重复的运动。

  拉比远比大地更一惊一乍,一点动静都能让他警觉地四处张望,现在看起来倒是更像兔子了,他努力想象着车队的样子,想象车队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他真的发现了,是车辙,沙地上出现了凌乱的痕迹,车队确实曾路过这里,就在不远的前方。车辙已经有些浅了,但拉比还是发现了他们,两人都是精神一振,还有希望,车上有医生,有水和食物还有柔软的床能让大地好好休息。

  只是,并没有走多远,指南针从大地的手中滑落,跌在沙子里,瞬间被埋了一半。大地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黄沙,拉比的心瞬间收紧,在他身旁蹲下,查看大地的情况。

  大地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是在靠意志勉强自己了,现在,终于是极限……拉比迷茫地让大地躺在自己的腿上,他看了看车辙,又低下头看着虚弱的大地,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倒下,明明已经很近了。

  “真差劲啊,大地。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背你走……已经很近了。”

  大地的呼吸又慢又浅,他挣扎着半坐起来,捻起拉比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那就太慢了……拉比。”

  “可恶,你别看不起我!”拉比确确实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愤怒,他当即就想证明自己完全可以办到,“我还嫌弃你走得慢呢!”

  “不……你听我说……”大地说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一会来重新调集力气,“我看了很久了……是沙尘暴,很快就要来了。”

  “……虽然早就有预料……但果然还是好不甘心。”大地注视的方向已有隐隐的风吼声,漫天的黄沙即将席卷而来,拉比不一定会有事情,只是若是失去了车队的线索,难道要把拉比一个人丢在沙漠里吗?

  大地闭上眼睛,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无论如何,拉比是他放出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对他负有责任的。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拉比气到想要抓起他的领口,手指虚空中抓握几次,最后也只是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艰难维持着最基本的冷静。

  “快走吧,拉比,顺着车辙你就能找到车队,然后……就能去到城市了……呼,我记得车上我的行李包里,咳,还有一罐可乐。”

  “谁会稀罕那个!”

  “那是我答应你的。”

  “……然后就到你履行说过的话了,”大地注视着拉比的绿色瞳孔,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毫不怀疑下一秒拉比就要哭出来,其实他也想哭,只是脱水实在是太严重了。

  大地发觉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困难,许是因为昨晚就都考虑好了吧。

  “拉比,听着,我希望能死在这里,扔下我吧,这是我选择的。”不幸的旅人说出了自己的最后愿望,眯起眼睛,抹去了之前自己擦在拉比脸上的灰痕,显露出肌肤原本的白皙样子。

  大地掏出水杯,晃了两下,里面的仙人掌汁水发出清脆的水声,“不用担心我,这会是个好梦。”

  水杯被夺下扔在一边,在沙子上翻滚了两圈半,陷入沙地柔软的陷阱,不动了。

  “……蠢货!”拉比收回手,胸膛明显地起伏,他俯下身子再次抱住大地,就像昨晚那样,动作轻柔,好像是怕碰碎了他,“是你闭嘴听我说啊!”

  “……随你怎么笑话我好了……”

  “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把你扔在这里……”

  毛茸茸的耳朵垂着,抵在脖子上,软绵绵的,只是不复刚刚见面时候的蓬松顺滑,细小的沙尘颗粒夹在其中。

  天更低更暗,沉重到快要压在地面上。沙子被风吹动,打在身上有些疼,任凭大地怎么用力,视线都是一片模糊,没办法看清拉比的脸,身上不再痛了,困意如藤曼般攀爬缠绕,叫人挣脱不得。

  似乎有什么干燥而柔软的东西覆盖在唇上,皴裂开的表皮带来细碎痛意,但都被包裹在棉花里了,大地自己也被彻底包裹在棉花里了。

 

 

4.

  大地只记得自己要往前走。

  这是在哪里?前方会是出口吗?

  大地不知道,他只记得要往前走,隐隐约约之中,他总觉得少了什么,难道他一直是一个人吗?

  周围空旷,他甚至没能拥有影子,大地一人站立在无边的中心,他试着喊叫,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绝对安静的世界。除了往前走似乎没其他选择了。

  大地没有放弃,他努力想着自己究竟少了什么,周遭应该有人和他一同吵闹,一起往前走。但既然那人现在并不在他的旁旁,是否说明他已经走出去了呢?大地由衷地为他不记得的同伴感到高兴。

  如果他能想起来那是谁就更好了。

  偶尔大地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喂,睡得太久了吧,会变成牛的。”

  “怎么还不醒……”

  “如果醒过来就向你说明白……告白什么的,也不会多难吧……”

  “……烦死了。”

  通常只是这类没头没尾的句子,大地很好奇,他究竟是在等谁醒来呢?那位让他等待的人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可恶!可恶!可恶!”

  “该死的混蛋!你干脆睡到世界尽头算了!”

  “……你要是醒过来我一定先给你脸上来两拳!”

  大地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只是向前走着,当那人的声音传来,他会停下来听他说了什么。大地觉得有些好笑,被困住的人,无法走出去的人明明是他。

  而那人却愈发焦急,焦急得像是……像是他被关在瓶子里一样……

  所以……

  这回被困住的是他而不是拉比!是拉比在等他!闪电劈过夜空,沙漠,瓶子还有拉比!

  身上各处传来钝痛,轻飘飘的感觉散去,尤其是背上酸得不得了,嗓子也像是被刀划过那样,发声困难无比,“好痛……”

  睁开眼睛,拉比放大的脸就在眼前,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不知道是几天没睡,一副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喜悦的脸,他或许还想要假装很生气,各种情绪扭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诡异极了。

  “拉比?”

  被叫到的人手上刚啃了两口的苹果跌落在地上,滚到门边,拉比飞快地用手盖住大地的眼睛,死死捂住,强硬地扭到另一边。大地的睫毛扇个不停,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大地确实是醒来了。

  大地放松了呼吸,等着拉比的回应,他现在身上是哪都在痛,不过唯一肯定是事情是:他一定得救了,因为拉比。

  “谢谢你,拉比。”他试探着将头扭向拉比的方向,但是拉比的手还是不依不饶捂在自己脸上,上面还沾着苹果汁,凉飕飕的,“……等等,你不会真的要给我两拳吧?”

  “当然不会了!”拉比情绪激动,终于放下了手,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咬着牙,一脸不爽地看着大地。

  “那就是要杀我咯?说真的,这么艰难得救……我不想死诶。”

  “谁甩你啊!”拉比站起来,把椅子弄得乒乓作响,捡起苹果扔进垃圾桶,一脸骄傲,“我才没那么空来杀你呢。”

  大地擦去刚刚拉比留在他脸上的苹果汁,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瓶子砸了,对了,用的是你的水杯。”

  那就不期待水杯也一起生还了吧。

  “然后……我发现,我想起来咒语了,就向天上放了个烟花,再然后就有车子开过来了。”

  “那么说你会魔法了?能不能把我治好?身上真的很痛。”

  “……不,大地,我现在是普通人了,那种事情办不到。”拉比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大地这才注意到他的长耳朵不见了,拉比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过对你是好消息吧,我已经不用遵守愚蠢的诅咒来杀掉你了。”

  “是吗……”大地思索着什么,“其实这也是……坏消息,我觉得你的兔子耳朵很可爱的。”

  “真可惜啊。”大地感叹,然后肩膀挨了拉比一拳,虽然不重。

  “在说什么呢你!你说要请我喝可乐的!”拉比很不满,“还有,那不是兔子耳朵!”

  还在不满抱怨中的拉比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困了,大地想,不眠不休地等他醒过来,拉比现在一定很累。病床并不大,但大地还是往旁边挪了下,“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我非得睡在你旁边?”

  “因为在床上睡比较舒服吧?”

  拉比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最后不得不承认大地说得对,无法反驳,也就干脆地躺了上去。

  “谢谢你,拉比,晚安。”

  “真是蠢话……”拉比嘟囔着睡着了,大地回想到沙漠中的那一夜,天空澄澈透亮,没有一丝云,整个宇宙都毫不遮掩,拉比也是这样睡在他的旁边,不过这次是他抱着拉比。

  繁星闪烁,银河铺洒蜿蜒,疲惫感再度袭来,眼皮变得沉重,他漂浮在宇宙中,渐渐停止了思考。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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